那边厢,高渊尚在善后议和;这边厢,圣旨已然明发天下。
高务实回内阁视事不过数日,他才刚刚忙完前段时间议定的诸事,顺便按照官场惯例为弹劾自己而受皇帝严惩的一帮人求情,最后多多少少让皇帝减免了他们一部分罪责,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皇帝册封高渊的圣旨就明发天下,并派员南下定南为高渊册封去了。
既然是明发天下的旨意,高务实自然也见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序,奄有四海,统御万邦,恩威并施,夙兴夜寐,以致太平。今有首辅高务实,国家之柱,社稷之基。辅朕多年,功高望重。安南定北,智勇兼施;平倭逐虏,威震四方。整顿吏治,澄清玉宇;充实国库,国富民强。朕之股肱,信之如命。
卿之威名远播,卿之功业千秋。朕素知卿,故以太子教化托之,料卿必能以德行化人,以知识启智,使太子德才兼备,明理识道。朕念卿忠贞辛劳,特加上柱国,以彰其德,以表其功。
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布日哈图为何会来得这么巧?这个问题刘綎已经知道答案,是额尔德木图抓到瓦剌巡逻队时问出来的:瓦剌聚兵于别失八里本来就是布日哈图的主意,他们两方打算在此会师,然后趁着今年的初雪去偷袭哈密!
等到联军营寨中的瓦剌士兵醒来并开始反抗,已经是营寨内部临时组成的第二道防线了。在刘綎的大明骑兵已经开始激战时,额尔德木图率领的蒙古骑兵从侧翼杀入,也与瓦剌军队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他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
“臣得副提督额尔德木图示警,曰瓦剌诸部聚兵别失八里,疑有异动。臣不敢怠慢,乃提兵与之协商,决议趁虏兵不备,长驱而袭之。
就在明军忙于追杀逃兵和俘获战利品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刘綎抬头望去,只见一支大军正迅速接近。
夜幕降临,雪花纷飞。额尔德木图亲自率领一支百余人的精锐骑兵悄然出发,深入瓦剌营地周边进行侦察。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大股巡逻队,终于截获了一支只有十余人的小型巡逻队,从而获取了敌军的第一手情报。
刘綎大笑,拍了拍额尔德木图的肩膀:“看来你可以出师了——废话不多说,咱们这就动手!”
“绝对准确,瓦剌诸部这些年屡遭我土默特、鄂尔多斯部打击,实力大减。根据眼前营帐的规模,大致有三万人马左右——刘总戎,这应该已经是他们在短时间内能聚集起来的全部兵力了。
但是迟归迟,要想让他被伏击,刘綎和额尔德木图也是过于乐观。布日哈图赶到之后,只是看了看战场形势就知道明蒙联军有时间布置一些简单的陷阱,因此他并不着急进攻。
圣旨明发之后,高务实本来还有些紧张,觉得可能会有人上疏反对皇帝封高渊为暹罗都统使。却不料一连等了半个月,朝廷上下竟然无人对此表达异议。
雪夜之中,瓦剌军队的营地火光冲天,喊杀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在刘綎的指挥下,明军的具装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破了瓦剌联军勉强组织起来的薄弱防线,而额尔德木图率领的蒙古轻骑兵则在敌军后方和四周游走,干净利落地清剿败兵残敌。
瓦剌军队在两面夹击之下,很快便陷入了溃败。他们的首领——高务实也不知道是谁——试图组织反抗,但被神力无双的刘綎拍马赶到,一刀便斩于马下。由是,整个瓦剌营地陷入了混乱和恐慌之中。
“额尔德木图!正面我来,你带人包抄他们的后路!”刘綎大声命令道。
刘綎骑在战马之上,目光如炬,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高喊道:“追击逃敌,一个不留!”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宿将,他知道自己并不一定真要“一个不留”,他只是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可以在风雪中传得很远,而“一个不留”这种话最能激励每一名士兵的血勇。
高务实自己也有些忐忑,但他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轻轻一招手,让人呈上文书,然后面色淡然地打开来一看。
其实这个计划相当不错,毕竟哈密并不在关内,其本身的城防远不能与关内的城池相比,只要刘綎稍有大意,哈密危矣。然而布日哈图没有料到的是额尔德木图受了高务实的影响,十分重视情报工作,当瓦剌在别失八里开始聚拢兵力时,额尔德木图就立刻联系上了刘綎,因此有了前面那些事。
瓦剌士兵在混乱中四散奔逃,他们的旗帜早已倒下,盔甲丢弃一地,战场上只留下凌乱的脚印和血迹。
况且南疆有三十万大军,比土默特只强不弱。土默特之主能封顺义王,那这南疆之主该封什么?以奴家看,都统使只嫌小而不嫌大,朝野上下凭何反对?”
“布日哈图率军赶到,全军准备迎战!”刘綎大声命令道。他迅速调整战术,命令将士们利用地形设伏。明军将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在雪地上挖掘陷阱、布置绊马索,又互相匀了匀掌心雷,准备给布日哈图一个迎头痛击。
看到这道圣旨,高务实因为早已知晓儿子的册封,本来没什么意外,但仔细看了看自己被加“上柱国”那一段,却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总之,上柱国虽好,但在大明朝仿佛不甚吉利。高务实本来也有点怀疑朱翊钧是不是故意为之,但回忆了一下当时他和自己交谈时的情形,又觉得不像。
刘綎目力极佳,远远看到那支军队中高高飘扬的九斿白纛,他心中一紧,知道是布日哈图到了。
思来想去,只好认定这只是因为他高某人在勋位上已经只剩上柱国这一级,而皇帝虽然承诺什么封国公,但也说了那要等封禅大典,现在不可能提前。所以,这个“上柱国”确实属于“无心之失”。
然而,布日哈图毕竟是布日哈图,要让他中计就太难太难了。布日哈图之所以会在半夜还行军,同样也是因为他重视探马,在本来已经驻扎起来准备过夜的时候得到消息,说自家探马发现了另外一批可矣的探马,那批探马在隐约发现了他们之后赶紧撤走
随着刘綎一声令下,万余精锐骑兵悄然出动,直奔瓦剌营地。雪花飘落,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当他们接近瓦剌营地时,刘綎高举手中大刀,大声呐喊道:“儿郎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今朝!”
这个消息换了别人可能还会迟疑,但布日哈图一听立刻脸色大变,强令全军连夜急进。他几乎完全猜到了刘綎与额尔德木图的计划,因此只能不惜马力赶来救援瓦剌诸部。
高务实恍然大悟:是了,南疆不算大明本土,我应该用外藩的角度来看待朝廷的立场,而不是站在我自己这个朝臣的立场来看待。
高务实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一拍桌案,朗声长笑:“好个刘綎,好个额尔德木图!诸公请看,我西征军日前大破瓦剌诸部联军,布日哈图救之不及,西征胜局已成大半!”
臣二人遂合兵一处,领万余骑出塞西进,趁雪夜于别失八里大破西虏精兵三万,斩杀人马无算,获其牛马数十万之巨
“情报准确吗?”刘綎沉声问道。
闻卿家学渊源,有子高渊,英才俊杰,风姿卓越。朕闻高渊承父仪范,怀君忠心。宣威南疆,西征虏遗,安抚百姓,定乱靖疆。功成名立,其何不赏?今赐金印册书,封为暹罗都统使,以彰其功,以励其志。望秉承庭训,忠贞不渝,勤勉政事,宣威域外,以扬乃父之风。
当时高务实正找来一批堂上官在内阁开会商议抗灾事宜——是的,开年的雪灾风灾之后,又轮到夏蝗秋汛了,所以又要救灾。这时西征军战报抵达,众官都是心中一惊,随即相互对视,各自低头不语。
说实话,陡然听说西征军正副提督联名上奏紧急战报时,别说其他朝廷官员了,就连高务实都是心中一紧,生怕是前线出了岔子。
不过此生因为高务实的搅局,张居正没当成首辅就被搞下台,反而保全了名节,也保全了张家。如今张家子弟甚至还都遵守了父亲的遗言,纷纷投入高务实麾下,反倒混得风生水起,这就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了。
“好!”
两人迅速召集将领们商议对策,决定利用雪夜进行突袭。在紧张的备战氛围中,刘綎和额尔德木图详细部署了战术,并亲自挑选了精锐骑兵。
奇袭不比对阵,骑兵们并不体恤战马,一行动起来便是尽快催马。在他们急切的操马之下,战马直接跳过慢步,由快步开始,迅速转为慢跑,然后转为快炮,达到近似冲阵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直冲瓦剌营地。
文武百官宜以高氏父子为楷模,勠力同心,共谋国是,以保我朝江山稳固,社稷安宁。钦哉!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上柱国是明朝文武最高勋位,当然极其珍贵,绝非寻常所能获加。但问题在于,这上柱国在大明朝其实多少有些不吉利。
而明军的箭矢、火枪,乃至于掌心雷(手雷),就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瓦剌联军的生命,不断有瓦剌士兵栽倒在雪地上。
“不错,正是如此。”刘綎问道:“你既知此战,当知此中关窍?”
众官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刚才还暗道不妙,生怕胡乱插话惹元辅不悦。此时一听才知道是大大的捷报,霎时一个个弹冠相庆,一边祝贺与恭维元辅慧眼识英雄,一边开始传阅那封战报。待得“眼见为实”之后,个个喜笑颜开,再不怀疑什么了。
刘綎点了点头,目光如炬:“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利用这场大雪,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是日新的门生,当知我此战用意。”
额尔德木图双眼精光一闪:“总戎此举想是欲效仿李靖雪夜破突厥?”
甚至在抄家结束之后,还有言官上疏请求将张居正开棺鞭尸!好在此时朱翊钧念及张居正总算为政有功,没有同意,否则那就真是惨不忍睹了。
“就在今朝!”
“瓦剌的防守看似严密,但实际上有许多漏洞可钻。”额尔德木图回到刘綎身边,低声汇报道,“他们的巡逻路线和时间都有规律,营帐的布置也按着各部落分开,这些漏洞我已全然掌握,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漏洞进行突袭。”
为何?因为终明一朝,原本只有两人活着受封上柱国,分别是李善长和夏言。原本还有一人死后追赠上柱国的,是张居正。
为此,高务实忍不住和唯一留在身边的妾室孟古哲哲提及。孟古哲哲却笑道:“老爷这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察哈尔部太师布日哈图闻讯急来,与我部小战四场,见不得胜,乃收拢瓦剌残部退走。我军此战斩获过多,未免损失,亦退回哈密此役所获牛羊战马及兵甲虏众等如何分配,望圣上及阁中诸公早做定夺。”
瓦剌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慌乱中拿起武器抵抗,但已经为时已晚。刘綎率领的骑兵势如破竹,很快便突破了瓦剌的第一道防线——这道防线几乎无人防守。于是刘綎率领的精锐骑兵轻松突破了理论上来说最难的一关,也就是由拒马、鹿柴组成的防线。
高渊册封之事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高务实本以为终于能轻松几日,只等交代下去的那几件事情办妥,如开平到京师的马拉铁路、五军都督府负责新建的大明皇家兵工厂等等。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刘綎和额尔德木图忽然在此时联名发来了一封战报。
额尔德木图果断道:“是,老师教过:奇袭当快,越快越好!”
随后他便逐一将瓦剌联军的营寨布置一一告知刘綎。刘綎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好!传令下去,全军做好战斗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夏言什么下场?以内阁首辅身份被拉到南门口斩首,而且嘉靖与严嵩为了羞辱他,甚至没让他坐囚车,而是让他被捆住双手、双脚,用一根木棒贯穿其中,被人像抬猪一样押赴刑场处死的。
张居正在历史上倒是死得风光,可惜这风光没持续多久,就被反攻倒算秋后算账。张家被抄家,在查抄中,张家上至耄耋老太,下至管家奴仆,受尽凌辱。张居正长子张敬修,因为被人严刑拷打,不堪忍受,自缢身亡。次子张嗣修,被发配边疆。三子张懋修,投井未死,后绝食仍未死,被削籍为民。
李善长什么下场?被朱元璋打成胡惟庸案的余党,以“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的罪名处死。同时,李善长的“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也全部被处死,只有李善长的儿子因娶了公主,躲过了屠刀,被判流放了事。
在混乱中取得大胜的明军将士们还开始俘获战马和牛羊。他们穿梭在战场上,寻找着无主的战马,将它们简单驯服后编入自己的骑兵队伍。同时,他们也忙着驱赶那些惊慌失措的牛羊——这些战利品将为他们提供充足的补给。
哼!‘胡天八月即飞雪’,他们此时不准备物资过冬,反倒聚集大军,所为何事?只能是意图对我们发动攻击!”额尔德木图眼神坚定地回答道。
额尔德木图率领的蒙古骑兵本就是土默特部的西哨精锐,这段时间以来又加入了高务实的一些练兵理念,实力更胜以往。此刻他们正如同旋风般席卷战场,对瓦剌败军紧追不舍,每一次弧线掠阵都只需要依靠马力带动弯刀,便可以带走一批瓦剌逃兵的生命。
高务实问她为何,她答道:“南疆原非朝廷统辖,各国也不过在名义上奉大明为宗主。这便如土默特一般,谁掌其权,朝廷便册封谁。南疆之权在老爷,而老爷并不在南疆,因此以子代父,授一都统使,天经地义。
高务实一边微笑着应对一声声恭维与祝贺,一边根据那简短的战报在心中勾勒战争的过程。有赖于他这些年丰富的领兵经验,以及与刘綎、额尔德木图的熟识,战争经过很快便在他脑中基本成型:
刘綎,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与他在此战中的得力副手额尔德木图并肩站在雪夜中的一处小山丘上,两人身上都披覆着薄薄的积雪,甚至连战马的具装也被白雪轻覆。两人的眼前是夜色中飘洒的大雪和远方瓦剌联军营地中的篝火。
“得令!”额尔德木图应声而去,率领骑兵绕到瓦剌军队的后营,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在试探了几次之后,布日哈图决定放弃。一来,对方大概率已经设伏;二来,自己连夜赶来,士兵和战马在体力上实际也和打了一仗的明蒙联军差不多,并不占优势。
于是到了第二天,双方再次互相试探了几次之后,布日哈图已经知道明蒙联军虽然兵力略少,但却全军都是精锐,所以硬拼是不划算的——如今的明军只要肯打,根本不缺兵力,而他布日哈图却损失不起。
于是,便有了布日哈图收拢瓦剌败兵,而明蒙联军缓缓撤回哈密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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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刚才发急了,这一章应该是“第289章三路凯旋(四)瓦剌之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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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三路凯旋(三)瓦剌之劫难